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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开满金色花

  □崔启昌
  “正月里,穿新衣;胖娃上街放炮仗,小嫚儿点起滴答金儿……”小时候,我住在村子里,这几句顺口溜是奶奶正月里常絮叨的。
  昔日,乡下人的年过得并不怎么有诗意,原因主要是贫穷——不光物质方面,文化方面也是如此。不过,过年事大,即使生活再不殷实,村人们也会尽可能多地拿出平日的积攒,缝新衣、做新鞋、蒸饽饽、贴对子、包饺子……过年的路数挨着弄,少了哪一项心里都会不踏实,毕竟过年是迎来送往,尽全力捣鼓得隆重些、周全些,说不定下一年的日子会因此上个台阶。
  大年五更放炮仗,正月十五点烟花,这两件事村人们看得很重。临年根儿赶集时,拥挤着排再长的队也要攥着皱巴巴的钱买上几挂鞭炮。到点了,点上,噼噼啪啪响起来、扑扑簌簌亮起来,随了习俗不说,一家人的心里也都跟着兴奋敞亮了许多。
  那些年,父亲在外行医,每月有收入。到过年时,父亲在尚庄、张仓等几个大些的集市上都舍得掏几张面额大点的钱买炮仗跟滴答金儿回家,让我和兄妹过把放炮仗、点烟花的瘾,新年正月里好好欢乐一番。西屋邻居家则不然,家里五六口人都没怎么上学,书读得少,贴对子还得找人给分清哪张先贴、哪张后贴。记得那时他们满家子都在队里早出晚归,工分挣不少,可身处物质匮乏的年代,到年底粮呀钱呀分到手的还是屈指可数。他家过年割肉买鱼,添衣弄鞋感觉都费劲不小,炮仗烟花啥的也很少买。到大年夜里该煮饺子了,他家的青年便扛出长竿喊我父亲出门,嚷着给俺家挑着放炮仗,父亲便心领神会欣然同意。于是,几挂炮仗欢快地炸开来,两家人惬意地听了响。到了正月十五放烟花的时候,西屋邻居家的青年还积极地给我兄妹几个点火,我比他小好几岁,每次我和兄妹都不推辞,滴答金儿点火后,一串串好看的金色花朵随着扑扑簌簌的动静绽放开来,一闪一闪的光亮映红了我和兄妹的脸,邻居家的青年也在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金花映照中笑咧了嘴儿。
  日子好些后,村人们过年、过正月十五放炮仗跟滴答金儿的事更盛了。住村子西崖的老张家齐刷刷五个儿子,干队里的活“兵强马壮”,家里收入宽裕。加上老张也舍得花钱,所以他家的炮仗大年五更点上后,噼里啪啦能连着响约莫一个钟头。正月十五这天,老张的五个儿子一直忙活大半天,商量着滴答金儿要放出个新鲜花样来。五个小伙子爬上爬下,把天井中的柿树、杨树、软枣树上,还有鸡舍、猪圈、羊栏的棚梢儿上都粘贴上了滴答金儿。爷们儿几个傍晚抿了酒、吃罢元宵,便分头点火燃放滴答金儿。一时间,偌大的天井金光晃眼,扑簌簌的金花下落绽放的动静煞是好听。每年这个日子,左邻右舍好多邻居都挤进老张家的天井看光景。
  时间再往后,村人们放炮仗、点烟花就不局限在各自的院落和巷口了,胡同、大街、场院都相继派上用场。踏进正月门,街上炮仗炸响的动静愈发密集起来。“谁有炮仗我有火!”这是大人的声音;“我有炮仗谁有火!”这是孩子们的动静。一应一和,村子里就愈加呈现出暖人的年味了。在村里,滴答金儿多是女人们喜欢的东西,点起滴答金儿,不用像放炮仗那样急三火四,忙不迭还“噼啪”吓人一跳。滴答金儿点上后光出好看的金花,看着柔和又温馨,而且还可以一支一支接续起来,金花开得多,燃放工夫长,整个正月十五元宵夜,村里的街上到处开满金色花。再往后,这种满街流光溢彩的景象每年都能延续到正月底。
  我去南方当兵的时候,村子大包干已经好几年了。这期间,每到过年、过正月十五元宵节,村人们都不待见单个的炮仗和滴答金儿了,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从外地学了“打铁花”的技艺在村子里施展。正月十五这天,当余晖散尽,小伙子们便在村南空场处架起长木杆,顶端拴好铁漏桶,等天黑严实了,铁匠就把烧好的铁水加注到早已装了铁屑的漏桶里,几个小伙子轮番上场,奋力摇动长木杆。霎时间,无数金色花朵铺天盖地绽放开来,令人眼花缭乱。好看的场景、耀眼夺目的金色花朵引得围观的老老少少赞叹不已。
  如今,过年、过正月十五元宵节时,村人们几乎都不稀罕滴答金儿这类小玩意了,大伙都放魔术弹,放礼花、礼炮,不仅阵势大,还能既听响、又看花,场面更加震撼人心,过喜庆年、庆快乐节的气氛烘托得更加浓烈。
  想来,确实并不意外,社会进步、生活提高,人们肯定会顺势高兴起来。放炮仗、点滴答金儿这种自制的细如麦子秸秆、长不过一拃的小东西,跟放魔术弹、放礼炮相比虽阵势大小不一样,但其体现的意义并无二致。我一直在想,依着早已形成的传统习俗,往后,村人们还会用什么样的形式欢度年节?一时还真找不到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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