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邑初探

　　□潘进和
　　据《中国历史地名辞典》所载，“安陵邑”属战国齐地，在原胶南县东北方向，小珠山以东，由于历史久远、史料匮乏等原因，史学界关于古安陵城的确切位置一直争论不休，莫衷一是。清咸丰七年（公元1857年），胶州灵山卫（今西海岸新区灵山卫街道办事处）古城旁出土了三件青铜器，即著名的齐国官制铜量。根据铭文记载，三量之名分别为“子禾子釜”“陈纯釜”“左关鉌”。三件铜量均为战国田齐时期有代表性的标准器，是研究古代度量衡制及齐国史的重要资料。其中，“陈纯釜”铭文称其所在地曰“安陵”。郭沫若先生据此指出：此“安陵”即在灵山卫古城旁，而安陵具体地点，则语焉未详。笔者以为郭沫若先生所指这“旁”字，实为辛安的台头古城遗址。据史料显示：清咸丰年间，辛安地区还只是一个小自然村，其名不彰，少为人知；而灵山卫则是自明代以来当地最出名的古城，史学界、考古界每论安陵辄以灵山卫相附会，因此有关《陈氏三量》出土地点尚有待于进一步考证。
　　笔者多年来陪同青岛市考古研究所对当地进行田野考古考察，并长期从事当地文史资料的研究，在此基础上，对安陵邑的属地问题逐步确立起新的认识、得出新的结论：战国齐地“安陵邑”的准确位置应在辛安台头古城遗址。下面，笔者将所接触到的文献史料、地理考证、出土文物、民间逸闻传说加以整合、梳理，让我们一起拨开重重迷雾，共同去探访淹没于历史深处的安陵古邑。

　　壹
　　古安陵邑遗址
　　地理概况
　　战国时期是“春秋无义战”的连绵和延续，在这个动荡时代，各诸侯国之间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战火频仍。当时齐国虽国富兵强，但对雄踞南方虎视眈眈的楚国不能不有所忌惮，所以不惜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修筑长城以资防御。时至今日，辛安境内仍可见齐长城最东端的重要要塞——“老陵头（龙头）”和在徐山（今辛安境内）的东、西两侧设立的关隘遗迹（现今，当地百姓仍称其为“左关”）。当齐国修完最后一段齐长城时，为巩固海防，首先在长城以北——即现在的辛安东小庄社区设立了养马城，而后建立了安陵邑。
　　近年来，青岛考古研究所与原黄岛文物管理所先后对台头遗址进行了多次考古发掘。台头古城遗址，地处徐山齐长城以北，抓马山以南，三面环山，一面环海，是辛安办事处簸箕形盆地中心位置。据潘氏族谱记载，潘氏一族于明洪武初来自云南指挥使，七世祖迁居“黄土台”。此黄土台当地人称为“安陵顶”，也叫“石堆子”（战汉时期的建筑垃圾）。该遗址前有珠山山脉流域的“绕肚河”，后有老君塔山脉发源的九曲河，两河中间形成了平展的高台地。据出土的陶器、农具和水井等文物显示，自新石器时代以来，台头便是人类聚居之地。上世纪60年代，台头社区大兴农田基本建设，重点整平了“东岭”和“北岭”。东岭位于台头遗址古城顶东侧，北岭位于古城顶北侧，分别有一南北走向的大土岭，长1200米，宽6米，北岭有一东西走向的大土岭，长1500米，宽6米。这两道呈不同走向的土岭外侧，均有明显的浅水沟，当地人称之为“东水沟子”，北水沟称之为“北鬼子沟”。经考证，浅水沟应为护城河，土岭应为城墙。虽然城墙早已不复存在，但在2006年修渭河路、开拓路时，推土机推出的地下土层中依稀可见宽6米的夯土层。古城遗址整体呈东西走向的长方形，地势西高东低，总面积为2300平方米，根据史料描述的地理位置及城墙规制来看，此遗址应为安陵古邑。

　　贰
　　文物出土的佐证
　　笔者自2005年担任区文物保护员以来，多次跟随青岛市考古研究所、原黄岛文物管理所进行田野考古，通过考古成果充分验证了古安陵邑与台头遗址的密切关联。
　　（一）台头古城遗址发现古井群。早在1958年大跃进时期，因天旱缺水，台头社区在辖内各处查找水源。居民杨育科在安陵顶西侧挖一口新井时，恰巧挖在了重叠的古井之上。当他从地面挖到1.5米深时，一个直径86公分的圆形古井出现了。该古井井口用战国时期的板瓦、陶片砌成。继续挖至13.5米深处，井底放一大陶缸，缸底垫有一楠木方块。
　　2007年，台头社区遗址区域建设厂房，笔者在现场发现了一口古井。随后，青岛考古研究所与原黄岛文物管理所对该井进行了抢救性挖掘。经考古发现：该井井口为85公分，井深14米，出土的文物有残陶罐、动物骨头、樱桃核、棕榈绳等文物。
　　据不完全统计，台头古城遗址内共发现类似的古井10口之多，古井间距最远的不超过500米，最近的只有100米。如果按每口古井可供400人吃水用，那么台头古城当时的人口数量可达4000至5000人的规模。古井的大量存在，证实了台头遗址自战国至西汉时期水源丰富、人口密集，也从侧面佐证了台头遗址作为当地战汉时期最大规模的古城——即安陵邑所在地的可能性。
　　（二）台头遗址发现高规格古城遗迹。考古发现，台头遗址出土的文物包括青铜剑、青铜鼎、战汉青铜鞭、古铜钱、汉绿釉壶、战汉陶罐等，其中最多的是古建筑材料及生产用具残件。由于我国战汉时期城邑建设发达，随之引起了砖瓦制陶工艺的发展，因而大型官室建筑大多使用陶窑烧制的砖瓦，并进行专门设计生产。
　　2007年，青岛考古研究所历时三个月考古发掘，在台头遗址西区发掘出了制陶区域，面积多达30万平方米。发现了6座战国时期至汉代古窑址，窑址均为双孔馒头式窑。出土了大板瓦、简瓦、垫圈、陶罐等文物。窑址分布着取土区、贮水区、练泥作坊等，其规模、产品形制说明在战国时期该窑址应是专为筑安陵邑所设制的窑厂。
　　2006年3月，在台头遗址中央区，澳柯玛工业园施工挖出了大量的板瓦、简瓦，其堆积层深达1.2米-1.5米，面积约1万多平方米。在挖出的残瓦中，有一件为草纹半瓦当，直径17厘米，1件为整圆瓦当（残），直径18厘米，并用篆书书有“千秋万岁”字样。大板瓦复原后长50厘米，宽20厘米。简瓦复原后长30厘米，宽13厘米。还出土了若干战汉时期的双斗石磨盘，经考古专家鉴定为“战汉无放谢齿磨盘”。这些出土文物，印证了战国时期的生产力发展迅猛，都城在扩建；城邑所用材料各具特色，从出土的半瓦当和圆瓦当形状来看，与齐国古城临淄瓦当一脉相承。
　　此外，古城遗址发现一处大型的养马城遗址。笔者在对当地文物调查中获悉：早在上世纪40年代，东小庄社区居民在遗址中取土时，经常挖出一些用紫石制成的残缺马槽及拴马桩之类的大型石器。上世纪60年代，东小庄社区居民赵文革、杨敬基在整平土地时，出土了大量的战汉铁器劳动工具，包括犁、锸、铲、鋤、耙、镰等，其中最为著名的一件是战汉时期的青铜鞭。此鞭品相当完整，长约60公分，顶端塑有一铜猴，栩栩如生。可惜在那个年代，居民文物保护意识不强，据传该青铜鞭被卖到了当时的辛安供销社采购站，换回了两顶“三大扇”棉帽子。同时，辛安当地盛传《神马止战》的传说，传闻安陵邑城西设养马城，圈养战马，牧于徐山（位于辛安西南），战时出征。春秋末年，吴王夫差发兵攻齐。养马城有神驹十匹，因伺马官员铜鞭驱赶，愤然腾空而起，逃归山林，辛安“抓马山”“藏马山”由此得名。通过当地考古发现的印有“马”“城”等战国文字砖等文物可知，民间逸闻传说所来有自，当有所本，更为我们提供了寻访安陵城的线索和思路。

　　叁
　　安陵城与辛安的
　　地名关系
　　《增修胶志》载：《管子·轻重篇》曰：长城之阳，鲁也；长城之阴，齐也；说明春秋已有长城。《齐记》云：“齐宣王筑长城”。《水经注》写到“长城，田氏之所造，盖兴筑之始”。至战国时期，楚国势力北伸直接威胁齐国南部边境，因此，齐长城延东修筑以防楚。长城全部完工应在周显王时，齐宣王当政时期。（公元前342年—前324年），因当时齐国边境战事频繁，疆域被侵，齐宣王传派大将田氏在此筑完长城后，随之建立了长城以北的安陵城，作为边疆重镇以防楚国，并在安陵城设立了兵营和养马城，以防敌寇。笔者因此认为安陵城始建年代应为公元前324年，延续时间为200多年之久。据史料记载，公元70年夏4月，胶州湾半岛一带发生了大地震，死人无数，饥荒严重，人人相食，说明安陵城也就是在这一年被地震毁坏，而后人们弃城迁移：一部分人迁于辛安“九曲”河以北建立了“新”安（辛安）；一部分迁入安陵城以西建立了“前店”村（东西南辛安）；还有一部分迁入南侧建立了“前小庄”（东小庄）。由此，这四个村的村名都是由安陵邑地名沿袭而来的。
　　据辛安社区薛卫岳老人讲，1944年辛安有人整理河道，挖出了一块河界石碑，石碑用隶书书有“新安河界”。据老人说，该石碑是宋元年所立，也就是说早在宋元年间，辛安的“辛”应为“新”，至宋以后改为“辛”。据此可以推断，辛安社区的名字是由原安陵邑沿革而来的，由于当时地震后人们重新建立了“新安”，绝非空穴来风。
　　综上所述，台头古城遗址当属安陵邑无异。纵观台头安陵邑遗址，它蕴涵着丰富的历史文化，承载了黄岛辛安两千多年的古城邑文明，我们有责任保护它、研究它、探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