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珠山：从历史深处走来

　　□栾建东

　　说起大珠山，人们自然会想到红透山谷的杜鹃花、遍布各处的奇峰怪石以及丰富多彩的传说故事。而有一个地方，也许没有山花奇石那样深入人心，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那就是大珠山旧石器遗址。该遗址位于大珠山东麓，乔家洼村西侧一公里处的山坡上。2013年，考古专家对该遗址进行发掘后，经过多年时间对出土器物和标本进行整理、检测、研究和鉴定，最终得出结论：遗址的存在时间为距今六万至五万年，是青岛地区首个具有地层依据的旧石器晚期遗址，把青岛地区人类活动的历史向前推进到了距今六万年。

　　壹

　　人类区别于动物的根本标志就是人可以制造并使用工具。古人制作的工具，最初主要是石器和木器，因木器难以长期存世，石器就成为后世所能见到的早期人类活动的重要器具。人类的诞生，也就是石器时代的开始。
　　石器时代又可分为“旧石器时期”和“新石器时期”。从世界范围看，考古发现最早的旧石器遗址距今约300万年。从中国范围发现的遗址来看，若以云南元谋人为依据，大约距今170多万年。新石器时期的存在时间，世界各地有所不同，中国的“新石器时期”一般被认为是距今一万年至四五千年的范围，存续时间只有五六千年。然而，这五千多年里发现的遗址数量却占石器时期的绝大多数。目前，青岛地区发现的新石器遗址有几十处，旧石器遗址却只有大珠山一处，足见这处遗址的珍贵性和重要性。
　　和考古学里的石器时期相对应，人类学也把人类进化过程划分为能人、直立人和智人三个阶段，其中智人又可分为早期智人和晚期智人两个阶段。在我国，代表这两种智人的分别是旧石器时期的北京周口店新洞人和山顶洞人。如果说早期智人还残存着一些原始特征的话，那么晚期智人无论是脑容量、面部特征还是身体特征，基本已与现代人没什么区别。早期智人和晚期智人的时间划分点为距今五万年，大珠山旧石器遗址的时间为距今六万年至五万年，这个时期正是早期智人向晚期智人过渡的时期。
　　中国科学院院士吴新智曾做过一个形象的比喻：一个周口店人，如果戴上帽子和口罩走在今天的北京王府井大街上，只要他不说话，就没人会知道他是猿人；而一个山顶洞人，即使不戴帽子和口罩，走在王府井大街上，只要不说话，没人知道他是来自三万年前的古人。借吴院士的这个比喻，我们可以这样说：如果一个大珠山古人不戴帽子只戴口罩，走在今天的长江路商业街上，只要不说话，没有人知道他是来自五万年前的人。距今六万年至五万年这个时期的大珠山古人，基本结束了早期智人阶段，开启了晚期智人时代，在人类进化史上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从这个角度来讲，大珠山完全有资格被称为“新人的摇篮”。

　　贰

　　在大珠山旧石器遗址的发掘中，出土了大量石制品、哺乳动物化石、植物标本和土壤标本。在众多器物中，最重要的是石器，它可以直接证明这个时期古人类的进化程度和生活状态。
　　在出土的石器中，剥片技术以锤击剥片为主，毛坯生产以石片为主，石器多为陡刃加工。从功能上划分，有砍砸器、刮削器等；从器型上划分，有斧型器、刀型器和尖型器等，这些器物广泛用于古人采集、狩猎、捕捞以及食品加工和工具制造等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虽然没有新石器时期的石器那样精致和功能多样化、专业化，但不难看出，此时的石器加工技术已较为成熟。
　　大珠山遗址中还发现了大量动物化石。在原胶南市博物馆的展览橱窗里，曾陈列着一件标注为“象牙化石”的古生物化石，它便出自大珠山脚下的乔家洼。2013年，古生物学家对这件“象牙化石”进行了科学鉴定，结论竟是一根完整的披毛犀牛角。除了披毛犀牛，遗址发掘过程中还出土了大象、野马、马鹿、普氏羚羊和鸵鸟等共计十几种古生物化石。这不禁让生活在今天的我们感到震惊——这些动物在我们所在的区域早已不存在！作为野生动物，目前大象在我国只存在于云南的热带雨林，普氏羚羊仅分布于青海湖周边的草甸地区，鸵鸟生活在非洲草原上，而披毛犀牛早在一万年前就从地球上消失了。今天的人们再怎么想象，也很难把这些动物与自己所在的区域联系在一起。然而，发掘出土的这些物品直接证明了它们在当时确实存在，而这些动物正是大珠山古人的猎物，人们就是依靠它们生存。
　　与石器、动物化石同时出土的还有大量植物标本和不同时期的土层样本，这些标本和样品同样让我们感到不可思议。大珠山古人生活的年代，无论地形地貌还是生态状况，都和现在大相径庭——今天，我们把大珠山称为“岸海名山”，而那时的实际情况却是有山无海。受地球板块漂移和气候变化的共同影响，几十万年来海水几经进退，变化非常大。在大珠山古人生活的时期，海平面比现在要低60米至70米，海岸线比现在退至200千米至250千米之外。大珠山与海之间还有相当的空间距离，附近的灵山岛也只是陆地上的一座山。大珠山遗址出土的器物中，有许多陆地动物化石和植物标本，就是没有海洋生物遗存，这说明大珠山古人的生活与海洋没有多大关系。从气候上看，那时正处于由亚冰期向亚间冰期过渡时期，气候相对温暖潮湿，大珠山地区的植被类型为落叶阔叶林草原景观。
　　我们可以想象，当时的大珠山周边是这样一幅生态景象：整个区域被茂密的植被覆盖，山上有成片的落叶阔叶林，山下是各类乔木、灌木和各种杂草共生的原野，原野上河流遍布，甚至还有沼泽和小型湖泊，春夏杂花遍野，秋冬荒芜连天。古人在这里采摘和狩猎，众多类型的动物在此觅食、追逐甚至搏杀。

　　叁

　　人们常用“沧海桑田”来比喻自然界的变化，用“刀耕火种”来表述原始社会的生产状态，然而它们却不适合用来诠释大珠山遗址时代的状态。那个时期没有桑田粮田，人类还没发展到种植和养殖阶段，只是简单地采集植物种子和果实。有可能已经在有限条件下利用和保存自然火，但离“钻木取火”的燧人氏还有相当长的时间。考古专家认为，大珠山遗址并不是古人聚落区，而是由搬运形成，但这种搬运并不是人类行为，而是自然水流搬运堆积形成的。那个时期的大珠山古人，还没有脱离穴居状态——他们没有房屋只有洞穴。
　　和我国大部分已经发现的旧石器遗址一样，考古专家在这里没有发现人类的骨骼化石，但出土的器物和样本足以证明大珠山古人的存在：那些石器是人类制作出来的，不是自然形成的；那些动物骨骼化石上的打砸刮削痕迹是人类“刮骨食肉”行为的遗留，不是动物本身固有的。既然大珠山古人留下了这么多生产和生活的遗迹，按说也应该会留下自己躯体的信息，也许这些信息就在距离遗址不远的某个山洞里，静待人们去发现。
　　大珠山遗址还告诉我们：大珠山古人后期阶段，由于气候变化原因，导致人类活动逐步减弱并最终消失。当人类活动再一次出现在这个地区时，已经是四五万年之后了。此时，人类社会已进入新石器时代。相隔四五万年的时间里，这里的人类活动痕迹却是一片空白。我们不清楚大珠山古人是整体灭绝了还是转移迁徙了，也不知道五六万年前的古人和今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是否有承续关系，但大珠山遗址让我们确信：古人曾在这里生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