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刻石的产生与传世

▲琅琊刻石

▲琅琊刻石
琅琊刻石的产生与传世
秦琅琊刻石,即秦始皇于公元前219年“东行郡县,南登琅邪”时所立刻石,公元前209年,秦二世复刻诏书于其旁。刻石残体现存中国国家博物馆,是我国唯一没有争议的秦代刻石,且因其存字独多更兼字体精美绝伦而备受重视,被视为国宝。
壹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二十八年(前219年),始皇东行郡县……南登琅邪……作琅邪台,立石刻,颂秦德,明得意。”其文为:
维廿六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万物之纪。以明人事,合同父子。圣智仁义,显白道理。东抚东土,以省卒士。事已大毕,乃临于海。皇帝之功,勤劳本事。上农除末,黔首是富。普天之下,抟心揖志。器械一量,同书文字。日月所照,舟舆所载。皆终其命,莫不得意。应时动事,是维皇帝。匡饬异俗,陵水经地。忧恤黔首,朝夕不懈。除疑定法,咸知所辟。方伯分职,诸治经易。举错必当,莫不如画。皇帝之明,临察四方。尊卑贵贱,不逾次行。奸邪不容,皆务贞良。细大尽力,莫敢怠荒。远迩辟隐,专务肃庄。端直敦忠,事业有常。皇帝之德,存定四极。诛乱除害,兴利致福。节事以时,诸产繁殖。黔首安宁,不用兵革。六亲相保,终无寇贼。欢欣奉教,尽知法式。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维秦王兼有天下,立名为皇帝,乃抚东土,至于琅邪。列侯武城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侯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状、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从,与议于海上。曰: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诸候各守其封城,或朝或否,相侵暴乱,残伐不止,犹刻金石,自以为纪。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远方,实不称名,故不久长。其身未殁,诸候倍叛,法令不行。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昭明宗庙,体道行德,尊号大成。群臣相与诵皇帝功德,刻于金石,以为表经。
《史记·秦始皇本纪》又载:“二世皇帝元年(前209年)……春,二世东行郡县,李斯从。到碣石,并海,南至会稽,而尽刻始皇所立刻石,石旁著大臣从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德焉”。诏书共计79字,其文为:
皇帝曰:“金石刻尽始皇帝所为也。今袭号而金石刻辞不称始皇帝。其于久远也,如后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丞相臣斯、臣去疾、御史夫=臣德昧死言:“臣请具刻诏书金石刻,因明白矣。臣昧死请。”制曰:“可。”
琅琊刻石两部分内容均为李斯用小篆书体所写,“秦始皇颂诗”是李斯为卿时所写,“秦二世诏书”是李斯为相时所书,为当时全国“书同文”典型范例。
贰
琅琊刻石有着极为重要的历史及书法艺术价值,历代文人墨客对其都有极高评价。《文心雕龙》作者刘勰说:“始皇政暴而文泽。”宋代欧阳修、朱熹等还作跋予以褒扬。著名文学家苏轼为官密州时曾赴琅琊台考察,并写了《书琅琊篆后》评说:“夫秦虽无道,然所立有绝人者,其文字之工,世亦莫及,皆不可废。”清代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说:“琅琊秦书,茂密苍深,当为极则。”清末著名书法家、书法理论家杨守敬评价琅琊刻石“古厚之气自在,信为无上神品。”
斗转星移、岁月更迭,琅琊刻石孤立海边,栉风沐雨,日见剥蚀。至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年),大文学家、密州知州苏轼登琅琊台时,琅琊刻石经历1295年的风刀霜剑,损坏已相当严重,秦始皇刻石已泯灭不存,仅存二世诏书部分。苏轼在《书琅琊篆后》记曰:“今颂诗亡矣,其从臣姓名仅有存者,而二世诏书具……”并请著名书画家文勋临摹琅琊刻辞上石,置于密州超然台上。至宋政和元年(1111年),金石学家赵明诚在其名作《金石录》中写道:“秦琅琊刻石,在今密州。其颂诗亡矣,独从臣姓名及二世诏书尚存,然亦残缺。”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诸城知县颜悦道重修琅琊台时,立大碑一座,将残存刻石镶嵌碑上。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诸城知县宫懋让见刻石裂,熔铁束之。清道光年间,铁束散,刻石碎。后诸城知县毛澄筑亭覆之。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四月,一次大雷雨,碑石散失。
1921年,诸城县教育局长王景祥奉省政府命令保护古迹,派县视学王培祜偕同诸城有名的诗人、金石收藏家孟昭鸿共赴琅琊台考察,将散落于荆棘丛中的石刻碎片收集运回保存,经校对尚缺数石。次年春,王培祜及孟昭鸿等又到琅琊台,访求诸道院及台下居民,又得数石运回,再为校对,竟成完璧,黏合后嵌立在教育局古物保存所中。王景祥撰文《秦碑收集记》,由孟昭鸿用隶书体书写,并由鞠瑞墀刻石以志之,其文云:
吾邑琅琊台秦刻石,残蚀破碎,或传倾落海中。中华民国十年,景祥承之邑中教务,迭奉省令保存古迹,遂属县视学王君培祜,亲往琅琊台,从事搜寻,见零星断石,弃置荆棘中。地处海滨,保护匪易,恐日久沦没,乃亟运城中,详绎其文,尚多残缺。翌年春,王君复往访诸道院及台下居人,又得数石,综校前后所获,竟成完璧。爰命工黏合,嵌置教育局古物保存所中。二千余年古物,由破裂而完成,非有鬼神呵护,曷以致此,因详书颠末,以志欣幸。中华民国十五年五月,诸城教育局长王景祥识,孟昭鸿书,鞠瑞墀刻石。
志文详尽地记述了收集刻石的情况及其始末,是十分难得的文字资料。现志文石刻已失,仅存拓片照片。
1938年,日军侵占诸城。为保护琅琊刻石安全,诸城的文人志土将刻石迁于文庙(今实验中学)孔子牌位后收藏。后因日军欲将文庙作为军火库,强令迁出孔子牌位,人们遂将刻石移往天齐庙。1940年,伪县政府整修天齐庙,又将刻石移至庙东道士房内。1945年,又移至臧氏班经堂内收藏。其间,日军发现刻石,如获至宝,强令送往日军驻地文庙,企图运回日本。当时的爱国人士崔子山巧妙应付,将刻石装入箱内拾往后营街小学,委托校长李锡琪和教员马警民等妥为收藏,藏于校南院小楼底下。为安全起见,大家将刻石及王景祥撰文、孟昭鸿书写的“秦碑收集记”刻石,一并嵌于墙内,后由徐天石用泥涂抹掩盖。经多人努力,刻石得以保存。1949年,胶东行署文管会派诸城人、著名雕刻家、教授石可亲自到诸城收集刻石,在诸城金石爱好者、雕刻家、书法家王子光的带领下找到了刻石。后来,刻石被运至行署,后又调往山东省文物保护部门保存。1959年,刻石被调往北京,现存中国国家博物馆,定为国家一级文物。
青岛西海岸新区博物馆现存有琅琊刻石复制品。刻石残体高129厘米,宽67.5厘米,厚37厘米,上刻13行,86字,是秦刻石存字独多者,中国现存最古刻石之一,世称秦篆之精品。
琅琊刻石所传的拓本为清初所传原石拓本,只二世诏书12行,84字。后阮元遣书佐至其地,剔秦篆于榛莽中,拓之多得首行“五夫”二字,凡13行,86字。
据记载,秦代留给后世的刻石一共有7种,分别是峄山刻石、泰山刻石、琅琊刻石、之罘刻石、东观刻石、碣石刻石、会稽刻石。现在刻石原物仅存泰山刻石和琅琊刻石,泰山刻石只存不到10字,而琅琊刻石尚存86字,弥足珍贵。
琅琊刻石整篇刻文,义正辞严,义理一体,在文风上形成了力求平实、不事夸张、不讲究藻饰的文体风格。无论是书法还是文章,都为后世楷模。
叁
琅琊刻石的文化意义首先体现在统一规范文字方面。秦刻石由于年代久远,或毁于兵燹战火,或伤于自然风化。现残存的只有泰山刻石和琅琊刻石两块残片,且史学界还有不同说法,如泰山刻石分别有8字说和10字说两种。琅琊刻石由于偏处海隅,剩下的只有86字。就这86个字,也是先后分两次拓印方才得到,所以更加弥足珍贵。尤为难能可贵的是,秦刻石用的是严肃规整的小篆体书写,这种文字颀长飘逸潇洒出群,犹如铁线银钩,至今仍不难辨识,是为中国文字书法史上的一大瑰宝。
中国文字从象形字、蝌蚪文、甲骨文、钟鼎文到秦大篆,已经有了至少一千多年的历史。在这期间,由于文化源头各异、政治制度不同,遂造成文字、文体上的千姿百态。严格地说,从秦刻石创立小篆之前,其各种文字并不是一个顺序承递的关系,而那时的文字多用于祭祀鼎彝之器,顶多是在上层贵族之间流传。这样的文字是无法促进文化进步的,直到今天许多出土的器物铭文,仍然要专家费尽心思去辨识。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人类文明恐怕仍然要在历史的隧道里摸索前行,至少要延后若干年的历史进程。从这一点说,秦刻石所创立的文字,对于后世中华文明的传承有着不可磨灭的作用,直至今天中华文明遍布全球各个角落,首推秦代书法之功。正如宋代苏东坡对琅琊刻石的评价所言:“夫秦虽无道,然所立有绝人者,其文字之工,世亦莫及,皆不可废。”
二是留下规范的诏版语文体。诏者,诏令也;版者,布告也。在秦汉以后的二千年里,中国官方的语言,逐渐分化成了两种,即诏言版语。诏令是对于官方而讲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而对老百姓说话完全是另一种语言。特别到西汉董仲舒首倡“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皇帝对官员属吏,用的是天子的语气,面对老百姓则是用圣贤的语气,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变化。独有秦代,把皇帝的意志、国家的法令、对老百姓的要求,明白无误地融合到秦刻石中,义正辞严,义理一体,成为中国历代诏版语言的范例。如果说从峄山刻石到泰山刻石,主要是“颂秦德,明得意”,而从琅琊刻石到最晚的会稽刻石中则逐步加人了有明确法令、教化人民的意思。
特别是琅琊刻石中有“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昭明宗庙,体道行德,尊号大成。群臣相与诵皇帝功德,刻于金石,以为表经”这样的话,就是读给一个目不识丁的老百姓听,也会理解它的意思的。秦刻石文字水平堪为后世诏版语言的典范与楷模。
三是留下清新朴实的四言诗的体例。琅琊刻石力求平实、不事夸张、不讲究藻饰的文体,在尽量少的字里传达更多的信息,更好地起到严明法令、教化人民的功用。这种体例成为东汉末期建安文学的模本,比较集中地体现在曹操父子的文章中。例如曹操的《龟虽寿》:“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媵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以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至为突出沿袭了刻石中二句、三句、四句一换韵的特点,而且用得非常熨帖,毫无做作之感。可以说,刻石文体奠定了中国四言体诗的基础,丰富完善了中国秦汉文学体系。
四是开创了中国书法史的一个全新境界。秦以前的中国古文字,主要作用在于记事、祭祀之用,真正可以作为书法作品的毕竟不多。正是由于秦刻石的出现,才使得原来的古文字有了统一的范体,使得书法进入美术文艺领域。尤其值得称道的是琅琊刻石笔力劲秀、圆健,结构严谨、端庄,为秦篆的代表作,是中国书法艺术的瑰宝,是历代书法家学习临摹和研究的经典,被称为小篆鼻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秦刻石篆书作品问世以后,独创了一个把文字的实用性和审美性高度统一的先河,中国书法从此步入艺术殿堂。
(节选自《青岛西海岸历史文化概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