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攒“灰”

□崔启昌

“张婶儿,天刚蒙蒙亮就起来挑碎草呀!”张婶在村里是上数的勤快人,二十多岁打邻村嫁来,不光人长得俊俏,还有着能干、孝顺、顾家的好名声。常常天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星星呢,队里场院旁就晃动起她挑碎草的身影了。

挑碎草是为了烧火攒灰,草木灰。说来,张婶也是无奈。家口大,男人犯腰疼病一直杵床。不出工,就挣不到工分,没工分,天井星的粮囤子就鼓不起来。烧碎草攒灰,一筐草木灰换四分,差点是半个工日哩!“工分儿工分儿,社员命根儿。”张婶若干年前脸上的愁容就少了。

灶台垒在当门,热饭、炒菜、煮地瓜,张婶爱烧穰草。穰草灰多,烧穰草时,黑黑的灰烬掺着推到火灶中的碎草,饭熟了,几乎一筐草木灰也现成了。四分呢!将近半个工日哩!张婶持家的本领连病歪歪的男人都夸。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草木灰含钾,黍、谷、豆、麦啥作物都喜。队里每个集空都凑灰。一筐一筐量,月底张榜,张婶的名字每月都在榜的上头,社员们看榜时都仰着头呢!

日子久了,大伙儿起了异议——都烧火做饭,每顿都吃两块饼子一碗菜,这灰咋就攒不过张婶?日子再久,异议少了,可一些社员的异样眼光却落在了凑灰的两个光棍儿身上。

疑归疑,人家站得正、影不歪。凑灰这活早早晚晚干了十好几年,不光凑灰,俩人在队里还凑圈肥、还收人粪尿呢,风来雨去,旁动静半点没有。歇息时,旱烟对上火,俩人吧嗒吧嗒吐着呛人的烟气低语:“庄户人不假,咱可一直走正路,往后还有好几十年不是?”

张婶也有耳闻,搁别人背后遇到这样的嘀咕早就蹿火了,可人家半点发火的迹象也没有,早起挑碎草一回也没耽误,攒灰的营生一点也没消停。她俯身对自己的男人说:“我也跟着嚼舌头根子的话,往后咱只能喝西北风了。”

日子延下来,疑张婶、疑人家光棍儿的动静如风刮一把土,忽地过去了。张婶攒灰,光棍儿凑灰,月底张榜,凭工分分粮,社员的日子如村前那口湾塘,风平无皱。

后来,动静又起,说张婶攒的草木灰里灰少草多,说这样的草木灰撒到地里占工多、肥效低,说这样的草木灰理当两筐折一筐。

队长岁数大,执著半辈子修成地道的庄稼把式。动静一多,他耳根子痒痒。秋里分粮,他瞅着人多,撇下旱烟锅子,猛丁开了腔:“草木灰里的碎草呀,施到地里泥土沤、雨水泡,能变有机肥呢!有机肥是细粮,庄稼吃了长得壮……”

队长的话管用,原先乌乌泱泱的嘈杂动静“唰”地一下没了。日升日落,社员的日子又平静如村前的湾塘。

“大包干”以后,张婶渐渐闲了。秸秆还田、村庄迁建、煮饭炒菜用了液化气,新事一股脑涌来时,张婶和街坊都不太适应。梳着花白头发,望着蹒跚学步的小孙子,张婶俯身对自己的男人说:“其实,攒灰这活儿脏不溜秋,俺早就想摞挑子了。”

队长脾气照旧,拄了拐棍儿还是爱打哈哈。听张婶说摞挑子啥的,他跟着打趣儿:“灰少草多,啥有机肥啊!家口多、劳力少,炕上常年还躺着棵病秧子,大伙不得发发善心、行行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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