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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虾仔蹦上大席面

  □崔启昌
  立冬过后,寒意渐浓。这个时节,胶州湾西岸的魏家岛耳河人有件营生要忙:拾掇推网跟鱼篓,赤脚进到村东梢儿的浅海里,像初春一样捕捞喜欢在“两合水”中生长的小虾仔,然后将其放入打散的鸡蛋中进行煎炒,抑或制酱,犒劳一下自己。
  魏家岛耳河位置好,村东是五条河流的入海口,俗称“五河头”。海水咸,河水甜,两种水交融形成了既不甜、又不咸的“两合水”,加上这个季节适宜的水温,为小虾仔的休养生息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好环境。小虾仔仿佛萌生了灵性,不枉自然之赐,洄游在这浅海里,直至身子光亮饱满。
  小虾仔的个头再长也不过半厘米的样子,从网包中倒出来,俯下身子也不容易辨清每个个体,只有两个黑黑的小眼睛略微明显一点,魏家岛耳河人叫这种小虾仔为“末糊”。沿海边往北,是咫尺之遥的河套、上马一带,那里的人们则直呼其为“末货”。一款渔获,两个叫法,仔细揣摩,其意没什么差别,无非是指小虾仔太小,小到今天的人们形象地喻其为“纳米虾”。
  临海,口福令人生羡。昔时,魏家岛耳河人手执用桐油漆浸过的蚊帐布制成的袋状推网,随适宜的潮水进到村东五河口一带的浅海捕获小虾仔。小虾仔捕上来后,割一畦春韭,要不就剥了鲜嫩的香葱,切成指余宽的段儿,调进散发着微腥味的虾仔里,再磕一两枚鸡蛋,搁一两撮细盐后拌匀,等油温升高时,倒进锅中翻炒。春韭或嫩葱的香与虾仔的鲜在热油的撮合下,迸发出浓郁的香味,一道飨人好菜,每每都会让人不忍撂箸。而将小虾仔拢来,剔了杂物,按惯常的配比加好自晒的粗海盐后,放进不染尘灰的老陶缸中密闭发酵,默置一年余,呈着明亮虾油、泛着浅紫颜色、溢着诱人鲜香的虾仔酱便制成了。由虾成酱,小虾仔宛若转世,身价陡增。与鸡蛋为伍清蒸,与香葱、嫩韭或小米椒调和蛋液炒、煎,再或是季节恰好时,登高掐几簇香椿头切碎跟虾仔酱亲近融合,继而油锅摊熟。而今,村里人试成的这些个家常的烹制方法,总会让小虾仔一次次迎来自己的高光时刻,而就着这道佳肴抿酒下饭的魏家岛耳河人,他们的面颊上洋溢的惬意表情,总是会叫人陡生几分羡慕的。
  走进酒楼食肆的大席面,这应算是小虾仔的又一次蜕变。如今,口味愈发刁钻的人们每年季节对付时,大多乐意往魏家岛耳河跑,意欲到小虾仔的“老家”淘一口鲜美、觅几缕清香,怎奈“僧多粥少”,不得不移步城里,寻那道传了百余年的虾仔食材主打的好味,宽慰自己的味蕾,打发自己的馋念。
  从魏家岛耳河动身,沿胶州湾向北不远便是城阳的河套、上马一带。这一带与魏家岛耳河近如隔壁,每有浪花拍岸,两厢皆闻悦耳之声。自然,虾仔也是那里人们心心念念的上好食材。虽“末糊”“末货”的称法稍有差异,但情钟其味的欲念却是一脉。在那里,关于“末货”还有段故事:清朝时,当地出产“末货”的海域被渔霸侵占,渔民们生计无所着落,有人便悄悄下海捕来几坛“末货”送去京城,几名朝廷官员品尝后被其美味倾倒。因念恋“末货”好味,遂得令率众策马出城,亲临产地,将渔霸铲除,还了渔民耕海牧渔之自由。
  时下,河套、上马一带的人们吃“末货”有一烹饪方法跟魏家岛耳河人不一样。“末货”或“末货酱”不放调料不淋油,而是用旺火蒸熟后,剥鲜嫩香葱蘸食。有回做客时我曾照此品尝,咀嚼时,独特的虾鲜与适口的辛辣高度依偎亲和,不咸、不辣、不腥,不一会儿便吃个精光。回味过往,时光早已走远,但那口不一样的好味道至今依旧口留余香。
  尝美食时,容易让人想到乡愁。乡愁,指的往往是对家人和故土的眷恋之情。它,跨时间之鸿沟,越距离之阻隔,深深地根植于人的内心。美食,不只是味美,还包含着一个人对故乡、故人、故事的特殊情结。冠以非遗头衔的魏家岛耳河虾仔酱是地道的美食,我想,但凡喜好这口的人,在品味这道好味时或许是会念及乡愁的。真如此,那这道传了百余年的庄户美味定然会继续鲜香缭绕、余味袅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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