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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伞下

  □丁福军
  1978年阴历七月的一天,爸爸去泊里集卖小猪。时值暑假,十岁的我便领着四岁多的妹妹去找爸爸。
  我家离大集有十三里地,这路程对于两个孩子来说,简直像“长征”。一路上,我背妹妹走一会儿,再一起走一会儿,如此反复。天晌时分,我们终于找到了爸爸,他刚好把小猪卖掉,正眉开眼笑地数钱。见到我俩后,他决定带我们去供销社的饭馆打牙祭。
  那是一间很干净的店面,一张张小饭桌被漆上了枣红色新漆,室外的阳光洒上去,更显得蜡亮晶莹。我和小妹开心地拣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我们喜欢这张桌子。爸爸,坐这里好吗?”
  “行!坐好了,等着啊。”爸爸转身去买饭。不一会儿,他就端着两大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花,小心翼翼地向我们走来。
  只见那碗呈湖绿色,颜色的深浅层次分明、均匀适度,连阴影部分都生动别致、立体感十足。碗身的流线曲面上,一张大大的荷叶自然倾斜翻卷;荷叶的上方,挺立着一支荷花,丰肥粉艳,开得正盛,瓣瓣鲜红!我痴痴地望着这碗,心想:用这样的碗盛食物,吃将起来会不会格外馨香呢?
  再细瞅两个碗中盛着的豆腐花,那简直是卧在碗中的两朵造型别致的白云,在阳光下开心地笑着。
  爸爸又去窗口找服务员,要了少许酱油,好给两朵“白云”添加点彩色和咸味;要了一汤匙白糖,匀给两朵“白云”,加点甜味;要了一点葱花,添点香味;还要了一点芫荽末,增加点绿色。随后,他用汤匙轻轻搅动着“白云”,慢慢吹凉,一匙匙喂给小妹,小妹开心地吃了大半碗。我那碗也很快便就着两个硬面火烧见底了,这才想起来爸爸还没吃。
  “爸爸,你怎么不吃?”
  “爸爸不饿。”
  小妹剩下的半碗,爸爸又推给我,我瞬间风卷残云般落肚里了。爸爸抚抚我的头,很欣慰地笑了:“小子,吃石头都能化。”还问我“要不要了”,我摇了摇头,表示吃饱了。
  多年后想想,爸爸不是不饿,而是为了省钱——“白云”一毛二一碗,火烧一毛钱一个。
  我们从饭馆里出来时,天下起了雨。幸好爸爸带了一把大大的老式油纸伞——他头天晚上听过天气预报。
  就这样,我们爷儿仨共用一把雨伞,爸爸解开上衣,将小妹裹在怀里,我跷脚撑着伞。彼时,粗牛筋般的雨点直落,我们根本看不清路,道上一沟沟的积水没到脚踝。由于伞面上有一道豁口,所以“外面大下,伞内小下”,三人噼里啪啦、鸡飞狗跳地冲来冲去,衣服尽湿。好不容易走到一个深深的巷口门洞,我们急火火地进去避雨。
  歇息了片刻,门洞外的“粗牛筋”持续暴冲,没有停歇的意思。父子三人没讲话,交换下眼色又一次启程,深一脚浅一脚地相互扶持着在风雨中跌跌撞撞往家赶,一直走,一直走……
  如今,多年前的疾风骤雨经常出现在梦中,雨不停地下着……而这风雨中,已经少了爸爸的踪影——老人家已离世四年多。我那风雨中的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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