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指甲

2006年春天，父亲因肝癌住进了青岛医学院附属医院。考虑到父亲手术后可能要很长时间卧床休息，这天吃完午饭，我和弟弟提议到附近的海边走走，让久居乡村的父亲感受一下青岛海滨的美丽春光。

父亲对自己的病情并不知晓，我们只告诉他肝上有点问题，需要动个小手术，他压根也不会想到自己一直健康的身体在58岁就得此重疾，只是对自己再也不能抽烟喝酒有点不太适应。远处莺歌燕舞，身旁鲜花飘香。父亲穿上弟弟为他新买的夹克衫，一路上兴致很高，对周围的新鲜事物不停地问这问那。到了海边，迎面吹来和煦的春风，父亲一边欣赏着青岛海滨的美景，一边向我们介绍他第一次来青岛时的情景，也讲起了他年轻时的许多往事。看着父亲脸上洋溢着开心的微笑，我和弟弟沉重的心情也感到轻松了许多。

在回返途中，经过信号山下的路边休闲广场时，我们找了一处石凳歇脚。此时，我看到父亲的手指甲已经很长了，便拉过父亲的手说：“爹，你的指甲太长了，我给你剪剪吧？”与以往不同的是，父亲顺从地答应了我。因为以前回乡下老家时，我也曾提出过为他剪指甲的要求，可每次都被他误认为我们嫌他脏而没好气地拒绝了，还辩解说自己留的指甲是有用的，比如要解绳套、抠地膜、掐烟芯云云，经他一说他的指甲倒成了钳子、镊子、螺丝刀等多用途工具了。翻过父亲粗糙的手，我的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这是一双怎样的手啊！上面布满了老茧和纵横交错的裂口，指甲厚实坚硬，有的指甲下面还附有因扎伤所增生的角质层。我看到父亲其中的一个指甲是黑色的，父亲告诉我那是数年前在一次操作拖拉机时被车厢挡板给挤坏了，好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变回原来的颜色。父亲说得轻描淡写，我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这双手扶过我蹒跚学步，这双手挥舞过锄头镰刀，这双手编制过精美筐篓，这双手带给了我们全家丰衣足食，通过这双手我看到的是父亲不再挺拔却伟岸的身影。我为父亲修剪完指甲并把尖锐部分修平，小心翼翼地剔除指甲下的增生部分，清理干净指甲缝隙的泥土，又一点点把他指甲边产生的倒刺剪掉。父亲一直像个孩子似的看着我给他打理，还不停地告诉我不要剪太短了，以后干农活时还有用处呢。此时此刻，我无法预知父亲以后还有没有可能回到他忙碌了一辈子的土地上继续劳作，我只希望他能像我们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地过上几年清闲时光，让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父爱的回报。

又是一年春草绿，父亲顽强的生命已经胜利地挺过了七个年头。现在父亲种地不多，很多时间不是在家养鸟栽花，就是下河捉鱼摸虾，做了他年轻时想做而没时间做的事情，很是悠闲自在。虽然我不知道属于他的时光还有多少个花开花落的四季轮回，但是我知道他现在很幸福、很快乐，我们会用心灵去记录生命中的每一次感动，共同迎接生命奇迹所带来的无尽惊喜！

（作者供职于区人民法院执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