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的老师

　　□崔向珍

　　小时候，我们的村子很小，师资紧缺，于是就和相距一里多路的邻村一起联合办学。记得那时我要步行去邻村的小学读书。小学四年级起，我们有了晚自习。
　　那时候的乡村没有通电，照明都用煤油灯。每天晚自习的时候，教室里十六盏小小的煤油灯一起点亮，我们的老师进门后总是很开心地笑，说自己好像走进了一片璀璨的星空。两节晚自习课后，老师不放心我们这几个外村的女娃走夜路，总会把我们送过村头那片小树林。那时候的老师二十出头，还没有成家，每天快乐得像个孩子。如果是有月亮有星星的夜晚，我们就顺着白花花的土路，一起伴着如水的月光飞快地走。一路上，老师会给我们讲许多有趣的故事，和我们一起大声地唱歌，就像邻家大哥哥一样亲切。
　　碰上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老师会从家里找来几个白菜疙瘩绑在木棍上，把中间的软芯挖空，塞上烂棉花，再把煤油灯里的煤油倒进去，然后点燃，用来照明。每次走到小树林，举着火把的老师就会停下来，目送我们走进灯火点点的村庄。直到最后一个小小身影也看不见了，他才会转身往回走。在老师的注视下向村里走的时候，我有时会回头看他，只见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矗立在漆黑的夜色里，手中高举着的火把像从乌云的缝隙里挤出的阳光一般，那么温暖、那么明亮。
　　一个乌云密布的夜晚，东北风刮得越来越猛，大片的雪花如撕碎的棉絮般突降。老师果断地提前下课，趁着大雪刚落赶紧送我们回家。我们踏上归途的时候，天地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明亮的雪光虽然把黑夜耀成了白日，纷乱的雪片却让我们无法看清脚下的路。走着走着摔倒一个，走着走着又摔倒一个，老师怎么拽也顾不过来。没办法，他让我们牵着手走，自己则在后边跟着照顾我们。好不容易走过了风雪肆虐的小树林时，脚下的积雪已经很深了，我们异口同声地催促老师快点回家。可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风雪中，目送我们走远……
　　毕业前最后一个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老师和我们走在那条走了无数次的小路上。月光亮亮的，老师不说话，我们也不说话。走过村头那片小树林的时候，老师停下来，我们也停下来。老师对着我们挥挥手，示意我们快点回家。我们拔腿飞快地奔跑，一直跑到最近的那片黑黑的树影里才停下来。我们回头望着老师，老师也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们。1分钟，2分钟，3分钟……彼此就那么互相凝视着对方，熟悉的身影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当老师突然喊出“立正，向后转，齐步走”的口令时，我们已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