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锅贴
□刘胜本
让我刻骨铭心记住冬至的,是大概六岁的那年,当时我还没上学,但能记事了。
还记得白天娘说了好几遍“今天冬至了”,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彼时年幼的我并不明白娘为什么要重复这句。现在回头想想,那其实是娘在盼望爹能回来过节。
当时,爹随生产队一起去琅琊乡五龙沟村挖水库。那个村位于琅琊乡驻地东大概十几华里的地方,而我家在乡驻地西两华里处,两村其实相距不远,但当时交通、通讯都很落后,所以父亲能不能回来,娘和我都不确定,只能干等着,也盼有人能回来带个口信给我们。
等到天黑,既没有看见父亲回来,也没等到有人捎信来。
那个年代没有电灯。冬至天短,加上家里不舍得点煤油灯,所以当晚我跟往常一样,睡得很早。不知什么时候,大概是夜里10点到11点吧,朦胧中,只听大门“咣当咣当”响,来人喊着我的乳名:“本,起来开门!你大给你捎来锅贴子了!”
“大”在我们这儿的方言里是“爹”的意思。来人姓张,排行老八,大人们叫他张八,我叫他八叔。八叔跟父亲一起干活,不知什么原因提前回来了,顺便带回了父亲的锅贴。
所谓锅贴就是白面饼子。这在当时可是难得的美食,现在的年轻人也许无法理解,可那时的我一年到头能吃上白面的次数不超过10次。如今饭店里的锅贴是指里面有馅的那种,但我一直固执地认为,锅贴就是小时候吃的没有馅的白面饼子!
胶东的冬至很冷,但我还是在娘开门的时候围着被坐了起来,因为我听见了“锅贴”两个字。
送走了八叔,娘关上大门和房门回屋。来到炕前,她一层层地打开包袱,白白的锅贴就展现在我眼前了,还不是很凉。我不顾一切地吃了起来,那种香味终生难忘!
今天想起这段经历,感觉当年的自己非常幼稚,压根体会不到母亲在节日里思念父亲的心情,更体会不到干了一天体力活的父亲,是怎样饿着肚子把省下来的锅贴带给妻儿的。锅贴不是锅贴,是一种载体,而我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吃货!
后来猜想,应该是生产队里派张八叔叔回来,给队员们挨家挨户送信的。当然,顺便捎回来锅贴的,肯定不止我们一家。
从那天起,我印象里就把冬至和锅贴联系起来了,以至于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对“冬至吃饺子”这个习俗感觉很淡然。当然,现在即便是吃锅贴,也不可能吃出当年的味道了。
父亲已经走了,母亲也走了。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在冬至的深夜托人给我送锅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