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鹅

　　□谭纹

　　暑假带着年幼的孩子回了趟老家，爸妈为了逗引外孙女，从集市上买了三只小白鹅，并将它们临时放在一个纸箱里。初来乍到，小白鹅们胆怯又怕生，黑珍珠般的眼珠透射出对外界的恐惧，它们蜷缩在箱子的一个角落里，萌态十足，着实乐坏了女儿。
　　大约过了三个月，因为工作原因，我独自开车回了趟老家。由于女儿心心念念小白鹅，我便顺道向爸妈询问起它们的去向。只见母亲一脸神秘，让我晚点陪她去果园一探究竟。初秋的农村，空气中弥漫着收获的喜悦，土地里散发出果实的馥郁。靠近自家果园时，抬头吮吸着果香的空气，眼睛享受着天空独有的土耳其蓝，我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无比。
　　打开果园铁门的一瞬，略带锈迹的门锁滑落下来，撞击着铁门。瞬时，清幽的院子热闹起来——伴着嘈杂的“嘎嘎”声，一群大白鹅冲我们急促奔来。那场面如同接到通知去作战的士兵，因为先前接受了专业备战训练，已条件反射式地排成一个三角形矩阵。我定睛注视，一只硕大的白鹅映入眼帘，母亲告诉我它是领头鹅，是那三小只中的一只。
　　我仔细端详这只领头鹅，此刻它正伫立在果园边沿上，全身沐浴在金闪闪的暮光余晖里，洁白的羽毛泛着光，像是镶上了一层金边。
　　仔细甄别，我发现它的叫声与其它鹅的叫声虽大体相似，但音调却大不相同。其它鹅的叫声，音调琐碎而愉快，有小心翼翼的意味；而领头鹅的叫声，音调严肃郑重，似厉声呵斥。母亲告诉我：养鹅等于养狗，也能看家护院。这一点，在开门的刹那就已经让我领略一二了。后来我发现，凡有生人进来，领头鹅必然厉声叫嚣；甚至门外有人走路，也会惹它引吭大叫，那声音的严厉，不亚于家犬的狂吠。
　　在步态方面，领头鹅也比其它鹅更傲慢。其它白鹅的步调急促，有不安、胆怯之相；领头鹅的步调却是从容不迫、大模大样的，颇像见过世面的大人物出场。走近其它白鹅，它一定让步逃走，表示对人的惧怕；领头鹅则不然，它傲然地站着，看见人走来简直不让，有时非但不让，还会伸过脖子咬你一口。
　　母亲说，这只领头鹅的领导力是与生俱来的，从小它就争强好胜。我望着它，感觉那傲慢的叫声、步态和犀利的目光，足以引起鹅群的一场轩然大波，这从鹅群的反应速度和紧张神色中可见一斑。
　　领头鹅有那么硕大的身体，那么雪白的颜色，那么轩昂的态度，那么高傲的脾气和那么可笑的行为。在这寂寥的秋日小院里，它竟成了一个焦点。劳作酸痛之时，推门一望，唯有这硕大雪白的东西，高擎着琥珀色的喙，在院中昂然独步，好似一位全副武装的士兵，使得小院有了安全感和生气。
　　临近年关，大鹅们被送到了镇上的集市去售卖。看着昔日热闹的小院变得冷冷清清，我心里颇是伤感。那感觉与跟一位情谊深厚的友人离别如出一辙。原来一切众生，本是同根，凡属血气，皆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