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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种,一帧诗意图景

  □崔启昌
  北方的春天来得总有些迟缓,犹似顶了盖头的女子,看去,仿佛显着忸怩和羞羞答答。并且,不光脚步迟缓,春天的脾气似乎也有几分怪异,这让猫了一冬的村人平生若干愠怒。“管它呢,走,上坡忙活营生!”胶东人向来勤快,节气到了,干活的劲头拦都拦不住。于是,家乡一眼难及的坡野里,就有一帧叫春种的诗意图景在尚待消融的残雪映衬下缓缓展开了。
  这诗一般的图景,大都是从春耕着手下笔描绘的。此刻,冬闲的黄牛已被养得膘肥体壮;耕地犁铧已擦拭得锃明瓦亮;机耕设备已拾掇妥当;地里的有机肥料已撒施均匀;清晨天刚刚放亮,不等布谷鸟醒来,村人“扶犁扬鞭催耕忙”的身影就映现在春风轻拂的沃野田间了。
  “春凤娘,别嫌俺啰嗦,春种是一年收成的开端营生,要是这春耕不用心,秋里收成就八成会变水泡泡的。”
  “晓得哩!当闺女时,爹娘就这么教导俺,一年之计在于春嘛!田地最本分,你不捉弄它,它不糊弄人。”
  老家村南的杨二叔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庄稼把式,他家打的春种谱气每回都早到上年的腊月初。村里街坊都忙着杀猪宰羊备年货呢,他却在选种子、购化肥、修农机、育耕牛。对这,他理由充分:打个时间差!要不等到开了春,拥来挤去不省心。早忙早准备,开春不慌张!
  杨二婶二十出头就做了他的媳妇。乍开始,腊月根儿上两口子还赶车往岭地上送粪运肥,刀子一样的西北风刮丑了杨二婶的俊模样,她有时往梳妆台前一坐,看镜子里的自己有些灰头土脸,一连努了好几回嘴儿。杨二叔是庄稼把式不差,可他不是大老粗,媳妇的表情变化他有数着呢。“中中中,明天只送两车就收工。春凤她娘,你猜猜,转过年,因咱春种时施足了肥料,庄稼长势会咋样?到秋天时,收成呢?”“你个老东西,俺猜得到哩!”咯咯咯,随着一串串惬意的笑声溢出,杨二婶被寒风刮走的俊模样仿佛一下子又找回来了。
  杨二叔家的春耕有备而来,忙乎得顺风顺水,五六番日升日落,八九亩地就犁起耙平了。就待淋场滋润的春雨,再暖融几缕春光,一年收成的起始之笔——春种,便可泼墨涂彩了。
  正期盼着呢,这春雨像是有了灵性,头半夜还月朗星稀,后半宿雨水就淅沥而至。次日,我的故乡以及胶东宽广的沃野良田上水汽升腾,燕子活跃着蹁跹翻飞;布谷鸟隐在林中展放歌喉。春种,犹似一番抢墒取胜之战,陡然显得刻不容缓。
  杨二叔、杨二婶和正待婚嫁的春凤一家人踩着露珠赶早来到田间,他们联合村北的赵大伯、李大哥两家协同作战。会起垄的扶犁起垄;能点种的拎箕点种。覆盖地膜的弯腰欠起,压土、封边,仔仔细细;挑墒打堰的挥锨舞镐,浅铲、深挖,认认真真。临近晌午,回头瞧瞧,一垄、几垄,一片、多片,春种告讫的田间满是沁人的泥土芳香,种子已下地,期望已着土,想想就让人陡生惬意。
  连着若干个明媚日子,我的家乡都沉浸在忙活、快乐的情景里。登高望,村人们这当口俨然都成了春种这帧诗意图的泼墨大师,他们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都在春天这茬光景里用真情承袭着一个春华秋实的美好期待,他们的勤劳、忠厚、淳朴,在这一刻都幻化成了斑斓油彩。展观这帧诗意图景,不禁让人眼睛潮濡。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允我一位阔别故乡多年的“游子”借唐朝李绅的诗句用以在人生中自我警醒;允我借用这样一句满含哲理的诗句,为故乡盈着诗意的春种图景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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