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盼来年

　　□张秀美
　　见惯了娇小玲珑匍匐攀爬的花，潜意识里会觉得花就该这样。待荼蘼花开完后，盛大花事近乎结束。农人忙着收麦种田，无暇于花；而些许城居者会有小失落，感叹好花不常开，直到某天忽然于绿树丛中发现一株姿态美好的花树，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
　　此花树名紫薇，又名百日红。盛夏时节，街道两边或小区花坛旁常常见到它们的身影。红紫两色居多，花穗高挑枝头，相互依托，如同姐妹情牵意连，手拉手眺望远方。这红艳艳紫绒绒的一片，美了它们自己，同样美了夏天，美了路人的心情。
　　来到树下仔细欣赏。花朵紧挨在一起，分寸刚刚好，亲密有间地自在着。每朵花有六瓣，绕成罗盘状。阳光悄然穿过，抚摸每处细节，于明暗交汇中成全了一棵花树的意义。
　　更有心者，仰头赏完花，再俯首赏树干，好像有点惨：几块巴掌大的黄褐色树皮高冷翘起，与树干藕断丝连。看样子，要自然脱落，还需时日。此刻，若有人手痒，非要把皮撕下，会伤害紫薇生长。脱皮是正常的新陈代谢，正如蛇的成长。可人类往往喜欢以自我经验观之，好像感同身受，觉得花树痛苦至极。其实，看脱皮后泛着青色的光滑树皮，便知新生蓬勃，我们自己反被衬托出无知了。
　　紫薇向来不怕误解。熬过漫漫寒冬，暖风徐来，迎春花举着嫩黄色小喇叭向四方问好，好像唯有如此，才不枉占了一个“先”字。其他花也不甘示弱，次第开放。一时，万紫千红，争奇斗艳。紫薇呢？温吞吞活自己的。树干嶙峋，如耄耋老人倚春风晒太阳，眼睛眯着，对周边红花绿树视而不见。树梢零落着几串深褐色果壳，像极了烙画，古朴典雅，极具岁月感。
　　我常路过的公园有一小片紫薇树，今年不要说开花，连命都差点没保住。原来，去年冬天，管理人员突发奇想，把当年生发的枝条全都砍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嶙峋在凛冽的寒风里。这寒冬太名副其实，居然出现了极低气温——零下十七摄氏度。人不堪忍受，树呢？树皮凸起，好像和树干剥离开来，用手敲敲，发出空洞的声响。有好事者忍不住剥开树皮，顺势扯裂，抛掷地下。这树算是完了，我哀伤地想。
　　春天翩然而至，花花草草可着劲儿茂盛，唯紫薇沉寂。
　　各色花徜徉在春光里，紫薇始冒出娇嫩的暗红色芽苞，一簇簇伶仃在树杈间。那块被剥掉皮的树枝部分，居然也发芽了，真让人惊喜！过了些日子，叶蔫了，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仔细看看，原来是树干死了，树枝保留的那点水分仅供得起几簇芽变成叶。伤感是有的，但更惋惜，同时也生起砍掉树枝的管理员的气来，暗笑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无端害死了一棵树。又过了些日子，发现从底部悄无声息地冒出几根条子，约有七八公分高。我的心情也泛起红色，喜悦着一棵树的喜悦。今年是开不成花了，可有什么关系呢，来年开啊！